日本武道与禅

日本武道与禅 中国佛教传入日本,是公元6世纪。有人认为,中日文化交流历史悠久而辉煌,而最重要的“使节”、最直接的媒介,就是佛教[7]。日本佛教虽然有多种流派,但最具代表性的仍是“禅宗”。源自印度,在中国与老庄思想、魏恶玄学、儒家思想相渗透的中国禅宗,是宋朝时传入日本的。日本人荣西、道元所传的“临济宗”、“曹洞宗”,在日本流传最广。佛教由于修行的方式,对教义理解的差别分为不同的流派,不同的流派有不同的适应性。日本的佛教中有“天台是宫家,真言是公卿,禅是武家,净土是平民”[8]之说,同样是在武家中流行的“禅”,又有“瞑想式的参禅”与“动中禅”之分。但这些无碍日本武士对佛学禅宗的借鉴。

文以佛学立心,武以技艺练体 日本,武土掌握权力的年代长达700余年,作为统治阶级的武士,除以武力治国外,有必要具有精神方面的教养。镰仓时代的上级武士,十分留意密教和禅的修行。室町时代,有“文武两道”如“车之两轮”之说。所谓“文”就是宗教、学问、艺术。这些是知识的、美的感受性的、“心”的作用的产物。相对于此,“武”就是身体训练。在日本历史中,“文”与“武”或“心”与“身”的锻炼是不可分的,所以武术在日本不是单单的技术,而是逐渐地变成艺术性与精神性很高的(教养)东西。因此日本武道与佛教、艺术等的关系很深,具有内在性很高的特质。例如在习武的道场设神坛祭祀,在神社进行“奉纳比赛”,先拜神,再与对手互致礼节。在技艺的磨炼中促进养成信仰之心,加强与他人交流。日本武道在今天还吸引这么多欧美人的关心,其深厚的精神性是一个重要的理由。 日本的武道源于镰仓时期,在日本历史上,几代武将都是禅的热心修行者,如北条时宗、上杉谦信、武田信玄等著名战将,都亲历寺院参禅,或是请高僧大德至家中请教实践的。被称为明治三舟的胜海舟、山岗铁舟、高桥泥舟是日本明治维新时期叱咤风云的人物,他们都认为,自己是通过禅修、练剑,达到大智大勇、视死如归的境界的。剑是日本武道的代表,在日本剑道的秘传书中,似乎常有什么文字同剑技没有直接关系,看到的只是一些禅味十足的片语只言或诗一样的警句。例如在授予本派传人以“师范”资格的最后证书上,只写了“一圆相”3个字。这是佛教大圆镜智哲学的一种比喻。在剑术神阴派的秘传书中,有一句叫做“西江之水”,从字面上,根本看不到它同剑术有丝毫的关系。这是禅机对话中的趣意。

借鉴佛教“三学”的修炼 佛教思想中有代表性的“三学”,这就是“戒、定、慧”。戒,就是约束自己的身心,端正自己的姿势,在每天的生活中加以实践;定,就是瞑想,是摒弃杂念,净化内心的内在的实践,心集中于一个对象,不使散乱,高度的精神集中;慧,就是通过“戒”与“定”的过程实现自己,就是得到悟的智慧。佛教的三学修行中,“戒”与“定”是过程,以和为道而行,前方“慧”这个“悟”的世界就开通了。从武术来说,到“悟”,则入“无心而入自然之妙,无为而穷变化之神”[9]的境界。 日本现代的武道研究者田守中等人,引佛教的“三学”与武道修炼的3个阶段比照: 戒:全部生活的准则与实践=作为武道修行者基本的态度与姿势;技术修炼中准则与实践=稽古(练习)、修行中追求的姿势;技术及与之有关的准则与实践=形(类似中国武术的套路)。 定:把技术迁移到实战的心理状态中=心法。 慧:戒+定=超越生死。 在“戒”的阶段锻炼的技,与在“定”的阶段炼的精神,作为“身心一如”集约在技术水平(实践)中,可以称为“技”与“心”的一体化。日本武道典籍的《兵法家传书》、《五轮书》等都有详说“身体与精神”、“技与心”的平衡,一般用“心技体”、“气剑体一致”、“悬(动、进攻)待(静、伺机)一致”表示。他们认为:“有志于剑之道,潜心向学,磨炼技艺,随着剑技的进步,精神自然而然就得到提高,……只是佛与武道不同之处在于,相对于一方是在‘行’之中‘炼心’作为直接目的,武道与艺道则是在为达成具体的目标的努力中精神随之修成”[10]。

死亡的哲学、行为的哲学 日本早稻田大学教授富木谦治先生认为:“人是智慧的动物,具有理想、追求梦想。科学的进步使人的生活便利、丰富而多彩。但是,人的最终、最强的欲望是对生命的追求。这种追求表现在对死的恐怖与生的不安。能够根本上解决人内心不安的不是科学而是宗教。——禅的特色是站在超越生死的立场,养成‘生的时候堂堂正正、死的时候大义凛然!’的态度。宗教是通过把有限的人生归于无限的神而得到安宁”[11]。 江户初期的禅僧泽庵,是将军家光、剑术名家柳生宗矩的禅师,他对武道的心理状态有如下的说明:初学者与拙劣者的心理状态称为“无明住地烦恼”,这意味是处在迷茫的、昏暗的境地。与对手相向时,只拘泥于对手剑的动作,只注意对手身体的动作,或只注意自己挥剑,注意为被周围所分散的状态,不是真正高明的心理状态。而相对于此,名人与高手的状态称为“诸佛不动智”,这就是前后左右八方能应对的心理准备,心不停留于固定的一处,是自由自在、行动自如的状态。这种状态,泽庵称之为“正心、本心、无心”,相对说,门外汉的“无明住地烦恼”的状态称为“偏心、妄心、有心”。武道的稽古要超越“被某一事物所拘绊的固定的”方式,要训练到不被任何事物所拘、自由自在的心理状态。这种训练继续下去就到达“无心无念”状态,就是通过技术的不断重复,随着身心锻炼,从有意识的动作进入无意识动作状态[12l。 在日本武道练习场上,在日本武道传书中,在日本剑士的头巾上,经常看到“拳禅一如”、“剑禅如一”的字样,日本武道界是如何借鉴佛教的禅宗呢?铃木大拙认为:“原来禅在日本从一开始就同武士的生活发生了密切的联系,虽然禅从来未暗示过他们去从事那种嗜杀成性的职业,但禅确实被动地支持了悟入禅境的武土们。这种支持具有道德和哲学上的双重意义:道德上要让武士们在一旦决定进路之后,就勇往直前,决不后退,哲学上使武士们明晓生死并无差别。这种决不后退的精神自然是来自哲学上的确信,不过禅宗是一种意志的宗教,因此,和哲学相比,禅在道德方面也许更能激励武士的精神,当然,禅在哲学上是反对理性而注重直觉的,认为直觉才是到达真理彼岸的捷径。这一切,都使得禅对武士阶级产生了巨大的魅力。武士阶级的精神比较单纯,绝少沉迷于哲学上的苦想,这种根本的禀性决定了他们必然要去寻求禅的精神,这或许就是武士与禅之间发生密切关系的主要原因之一。禅的修行单纯、决断、自恃、克己。这种戒律式的倾向同武士的精神是一致的。作为武士,就应直视眼前厮杀的对手,而绝不能左顾右盼;为了粉碎敌人,他必须勇往直前,而绝不能有物欲、情爱以及任何理智方面的邪念。真正出色的武士,应是一个严格修道者和苦行僧,而禅正是在他需要的时候,授予他这种钢铁般的意志”。 哲学可以借助理性去躲进安全港,禅则直接诉诸于行动,而最有效的行动就是一旦决心已下,就要勇往直前、绝不回头。这点上,可以说禅是一种武士的宗教。他们向往着能象樱花随风而逝那样去走向死亡,这种对死的态度正与禅的教义完全吻合。日本人没有什么特别的生命哲学,但却有死亡哲学,虽然这种哲学有时看上去有些鲁莽。武土的精神由于吸收了禅而成了自己的哲学并一直波及到一般民众。在以后的时代中,民众即使不接受武士的专门训练,他们也能把握武士的精神而时刻准备着为自己的理想去献身。日本的著名武道家都注重禅的修养,当代日本剑道的练习中,“默想”是练习中必经的一环,练习的开始之时与结束之前,都要“默想”几分钟,这是“禅修”在现代武道中的表现。

结论

  • 中国武术与日本武道与佛教都有密切关系,但两者在对佛教、佛学借鉴的取向有很大的区别。
  • 在中国,佛教寺院作为特定的环境,为中国武术的整理、传承产生巨大作用,如嵩山少林寺与少林武术。
  • 中国武术大多数是生活型武术,普及的层次是平民,简单易行为平民所喜爱。借佛教树流派之威望,借佛教的戒律立武术流派的门规,是中国武术借鉴佛教的典型之处。
  • 佛教禅宗的“悟”的方法论与“空”的世界观,为中国武学的建立提供辩证的思维。借佛学之思维立武术技术体系。这类人较少,但代表着中国武术借鉴佛教的精华所在。
  • 日本武道以“文武兼修”为“车之两轮”,文以佛学立心,武以技艺练体,把佛学作为武士必修之课目。
  • 日本武道特别注重练“心”,以佛学之“空”的学说,强调“无心无构”是日本武道借助佛学理论之特别之处。借助“悟”的方法建立行为哲学,凭直觉而果敢行动。
  • 日本武道以禅之理念,建立死亡哲学,以“生死一如”认识死亡,强调以“平常心”面对搏杀的对手,消除对死的恐惧;“默想”作为“修禅”方法,在现代日本武道,特别是“剑道”中广为应用。